朵朵红云在绿中
■艾平
来到海南保亭黎族苗族自治县，绿色扑面而来，那是仪态万方的绿，布满露珠的绿，遮云蔽日的绿——个/立方厘米的负氧离子，北纬十八度的温热阳光，时有时无的海风，将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变成热带雨林，可谓天地浑然，一碧千里。你看，昂扬矗立的椰子树、槟榔树、橡胶树、娑罗树、菩提树、凤凰木、老人葵就像仪仗队一样为你列队。缭绕在她们高大身躯下的，是各种各样的灌木草本，高高矮矮，密密匝匝，更绿，绿到让你永远认不清、数不完。
绿色的热带雨林，犹如人类的世界，其中每一个生命都要开花结果，矢志不渝，不舍昼夜。所以，在你沉醉于绿色的同时，总会有许多五色缤纷、千奇百怪的花果出来抢眼，诸如橘黄色的五指茄，喷射状的莲雾花，脸谱样的鸳鸯茉莉，玉米般硕大的紫色芭蕉花……越是奇异的花，越能吸引你，于是，在不知不觉中，你就忽略了那种你原本熟悉其实很陌生的花。
我说的是三角梅。
三角梅是典型的热带植物，紫茉莉科，属木质藤本状灌木。三角梅的梅，是三朵三角形小花，由于色淡茎细，常常被误认为是花蕊，而庇护着这三朵小花的叶状大花苞，那才叫妖娆。到了花季，她们顿时肥硕起来，一夜间由浅变深，扑啦啦地覆盖了枝头。有人把三角梅称作叶子花，这就是个中原因。三角梅本不耐寒，喜欢温暖潮湿的环境，如今无所不能的人类，已然把她带到北方，栽培于室内的花盆，这植物也是不负众望，适应了人造的温暖和潮湿。在我寒冷的故乡呼伦贝尔，三角梅已进入了居家的日常，往往在隆冬，一任窗外凌雪飞旋，于牖前悄然开放，那一茬又一茬的艳丽，迎春到，送春归，给了北方久久不见的明媚。我八十八岁的老母亲，一辈子生了四女一男，平日里养什么什么旺，她养的一盆三角梅，由于开得漂亮，居然让人从阳台上搬了去。母亲没有生气，只是说，爱美应有道，让我帮着压一枝不就完了嘛。
这次来保亭，乱花渐欲迷人眼，因为心里惦念着病中的母亲，目光便直直地落在三角梅上。我看到的三角梅，绝不似在北方见到的那般娇弱，其浓烈馥郁简直令人惊呆——红的像燃烧的天鹅绒，紫的像沸腾的葡萄酒。到底是生长在母亲的怀抱，她们的生命里什么都不缺少。
保亭的三角梅属于路边系列，在檐下，在屋后，在院边，在门前，随意盛开着，常常也从公路两侧、雨林的边缘、田园的一角冒出一两株，有的花藤长成二层楼高的大树，有的枝条矮在你的裙边，姹紫嫣红，美不胜收。也无须什么格外照料，她们就像空气一般谦逊地存在着，涌动着。但是，无论开在偏隅，还是长于荫翳，她们的色泽不会黯淡，她的花苞不会畏缩，总是像刚喝了闺蜜喜酒的村姑那样，沉醉在自己的心潮里，用一脸的红颜装点着漫天的风景。一树盛开的三角梅，可谓桃之夭夭，灼灼其华；数棵三角梅，芬芳相拥，举袖为云，迎风招展，远远望去，保亭的绿中，便有了大块的红；许多的三角梅，连成一排，成为高速公路的隔离墙，足有四五十公里。车开得快，每每看见大段的红，还以为是园林工匠的创意。车停下来，方看清楚，是三角梅在绿植中间盘根错节，率性而发，简单地生长，结果到了喧宾夺主的程度。当枝头的花苞被一次次剪掉，她们就一次次再生出来，似乎懂得只有美丽才能体现活着的尊严。
保亭县北近五指山，南接三亚市，东西不临海，多为山地沟谷，自古是烟瘴苦蛮之地，百代千年间，这里各民族百姓，刀耕火种，披荆斩棘，不屈不挠地生存着。新中国以后，一步步走上小康之路，留下许多可歌可泣、荡气回肠的故事。三角梅生于斯长于斯，质朴坚韧、欣欣向荣，正合了他们的品格精神。
走看保亭三角梅，平常已非凡，像外更生意，朵朵红云在绿中，一任群芳无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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